2075年霜月11日夜，陈雁和潘云已经身处地下煤矿之内。
虽然潘云这样的奴仆也跟着下矿显得有点奇怪，但监工们平时压力那么大，各种各样癖好的人都有，带着一个强壮的男人也不算很奇怪。两人都戴上了看上去很旧的塑料面具，防止煤灰糊在眼睛上。
入口处的空间还算比较大，里面就是低矮的坑道了。顶上糊着水泥，有的地方糊得厚一些，有的地方比较薄。
陈雁注意到坑道入口不远的地方，有个拿着相机的人在拍一个奴工，还在不断调整角度，似乎想拍很多张。那奴工站在原地，动也不动，明显是摆拍。他就问：“这是在干啥？”
“哦，这个啊。”张小山说，“在拍照片，这个照片要拿去给宣传部门的人做宣传的。前段时间奴隶的损耗率超标了，因为有一段坑道塌掉了，监工没反应过来，埋了几十个奴隶在底下。”
“损耗率？”潘云忍不住问了一句。然而他一开口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误——家奴是不可以插嘴灵能者之间的谈话的。
不过张小山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：“这些奴隶，理论上都是属于大青山煤矿的资产，也就是属于城主的资产，一个有经验的矿奴价格可是三倍于农奴的。一下子损耗了近百个矿奴，城主秘书当然要来问了。不一定是大秘亲自来，可能是派手下的其他人来，但反正要想办法糊弄过去。现在随便拍几张照片，表示一下咱们矿没有胡乱损耗奴隶，出矿也没有偷工减料，保证完成战争准备的需求。现在在这里就拍，也是没办法，到了里面全是煤灰，哪里还拍的清楚？”
陈雁听到近百个矿奴被坍塌的坑道埋困而死在矿底，便双手合十，念了一段经文。张小山也没打断他，等他念完之后又继续说：“总之，你现在是夜班监工，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守住上去地面的通道，以及督促奴隶干活。待会儿还有两个监工过来，你们一个人守口子，两个人去到处看奴隶到底有没有在干活，没在干活的就打，然后把他编号记下来。然后的话，次要任务，你就得看，如果顶上雷管爆炸之后有哪个水泥顶快要塌了，你就用灵能撑一会儿，让里头的矿奴跑出来，别随便弄死了，起码等这个月过了再死人。”
潘云注意到，张小山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睛一直盯着陈雁看，似乎想看出些什么。潘云对这场景觉得有点奇怪，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。这时候其他两个监工也过来了，带着各自的武器。张小山又把这两位监工一一给陈雁介绍。然后三个人商量好了轮流看守的次序，陈雁是第一班守通道的。
张小山安排好了事情之后，自己便回去了。潘云跟在陈雁的身后，脑子里却一直是那个名叫张小山的人肥胖的身影。突然一道灵感的闪电闪过他的脑海，他察觉出奇怪的地方了:一个人事主管，为什么要亲自下矿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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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，已经快凌晨一点了。
两个夜班监工看上去还精神奕奕，陈雁却感觉有些困意了。
在矿下氧气不怎么充分的情况下，很容易出现略微的缺氧感，进而导致回到地面上之后还是昏昏欲睡。
然而对于另外两个监工来说，下班之后怎么能立刻睡觉呢？当然要先去喝一杯。
“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啊，小陈，来喝一杯吧，哪个监工下了班不喝酒。”其中一个拍着陈雁的肩膀说，“你们虚空之神没有不许喝酒这种规矩吧？”
陈雁被搞得很尴尬，他不想第一天熟悉上班操作的时候就和同事搞坏关系，只好说：“那好，但是我很少喝酒，我就喝一杯。”
“没事没事，你喝了第一杯，肯定想喝第二杯，走了走了。你那家仆就让他自己回家吧。”
陈雁想了想，就把钥匙丢给了潘云：“你回去吧，我回来的时候给我开门。”
潘云接过钥匙，目送三个人去往城里喝酒。
他沿着山路一路走回别墅，扭开门，把所有的灯都打亮，然后一个人瘫在沙发上，心里拔凉拔凉的。
他看到了那些矿奴，瘦得像是骷髅一样。个头还不到他的胸口，大多都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至少在联邦时代，这绝对应该算少年。每个人脸上都是漆黑的一片，全是煤灰——矿上可没好心到给奴隶配发面罩。
他看着少年们眼中流露出的悲哀和无助，想到自己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，不禁悲从中来。
放在联邦时代，空气再怎么雾霾沉沉，也不会比满脸煤灰更差劲。学习功课对身体造成的压力再怎么大，也不会比井下随时可能塌方的煤层造成的生命威胁更大。他们本应该在校园里，在城市里，自由自在地追逐青春的梦想……潘云想着想着，还是最终想到了自己。如果还在联邦时代，自己应该顺利拿到一千五百万实验费和封口费，然后回学校里开心地和女同学搭讪，开心地研究自己喜欢的历史文化，开心地骑着自行车在沧州大学的校园里迎着风感受春天。
但是，现在他和这些奴隶少年们的命运却是这个模样，也就是那些三四十岁大腹便便的灵能者们所构筑的狗屁模样。
听另外两个监工说，为了维稳起见，也就是让矿奴不要闹事，下班之后会把所有矿奴拉到城里去，和纺织厂的女奴配种，场地就在那个放着坦克的广场上，露天配种。不仅能让矿奴没有造反的力气，还可以快速制造下一代奴工，一举两得。
陈雁当时就问了：“露天……城里人也露天吗？其他人不介意？”
得到的答案是：“我们当然不会露天干漂亮女人，但他们就是群奴隶罢了，在哪都一样。我知道你是荒原来的，我就问你，你会在意猫在你眼前交配吗？”
陈雁说：“荒原上也只有一个村子击败另一个村子的时候，赢的人会当众把输的村子的村长女儿或者女人脱光，手绑在树上，一群人围在一起……”
潘云听不下去了，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的听力，即使在矿井里噪音那么大的情况下还是能听清楚他们说话。
然而，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，煤矿会继续三班运转，纺织厂会继续加班加点，天上的灰云也会继续飘在天上，让人看不见太阳。他就算捂住耳朵，这些事情也都会不以人的意志而迁移地继续发生着。
嘭！他愤怒的一拳砸在沙发上，积蓄了几天的恐惧转化为怒火，在他的心中腾然升起。
他从未如此激烈地、如此渴望着想要变强。
在联邦时代的二十年人生中，他普通地念着小学、中学，然后升入大学，普通地生活着，既不好也不坏。他从没觉得自己能够升入什么一流大学，成为什么大科学家、大老板、大明星之类的，他和联邦其他六百万大学生一样普普通通也就这样，没有什么伟大理想和高远追求。即使是在联邦秘密实验所的时候，他想的也还是没网的日子真难熬，因为他只是个要求不高、只要有网有快乐，只想平平淡淡度过人生的普通青年。
但是此刻，他人生第一次有了复仇般的目标。他想要变强。
“错的是这个世界。”他恶狠狠地念出了自己曾经嘲讽过的动画片台词，但此刻他却觉得这句中二的话语异常地有道理。“而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现状……所以要变强，变得足够强，非常强。要用最快的速度学习灵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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